【法國2016年反修改勞動法的鬥爭】

編按

法國從三月起因為法國政府提出勞動改革法,使不滿的工會、學生接連上街抗議;時至今日,學生的占領行動仍未結束。被亞洲媒體稱為「勞改法」的勞動改革法案後續發展,值得關注。

台灣正值新舊政府交替之時,獲得過半民意支持的民進黨將重新執政。面對台灣長期以資方標準做思考,所造成的彈性化勞動、過長的工時、低薪問題乃至於年金改革的公平正義、長照政策的商業化等等問題,都將是民進黨政府在520之後需要審慎面對的政策問題。

今年五一國際勞動節大遊行勞工團體將再次走上街頭,民進黨政府如何面對勞工團體的訴求,將是一項重要的觀察。

作者介紹:

宋治德 曾任香港職工盟組織幹事,現就讀於法國史特拉斯堡大學。

 

【法國2016年反修改勞動法的鬥爭】

作者:宋治德

2016年3月開始,法國的學生與各大總工會相繼動員發起抗議行動,反對社會黨政府推出修改勞動法的法案。這是自2010年以來爆發的最大規模的全國性抗議運動。

3月9日幾個總工會共同發起大罷工,同時全國170個城市有超過45萬人參加大遊行;中學生和大學生當天亦罷課及佔領學校,其後再發起兩次的大動員罷課和佔校的行動。到了3月31日的第二次大罷工,多達260個城市,起過1百萬人參加大遊行;而學生的動員演變為佔領公共空間的佔領行動,稱為 Nuit Debout,中譯意思為「站起來的晚上」。全國多個城市陸續有學生的佔領行動,首都巴黎的共和廣場被學生佔領紮營,而筆者所住的東部城市史特拉斯堡的共和廣場,亦有學生紮營佔領。

13014798_1077151225638560_2024850185_n.jpg(圖:多達3600多頁的法國勞動法典)

究竟這場運動反對修改現時勞動法的什麼內容?法國的勞動法,正式名稱為《勞動法典》(Code du travail),一部一般法國人也不太會明白的法典。以2015年版本為例,已達3600多頁,因為過去每年都有增訂不少的解釋或註腳。這次要修改勞動法的方案名為《高姆妮法案》(La Loi El Khomri),取名現任社會黨政府的勞動部長Myriam El Khomri。

《高姆妮法案》的修法內容,其中最為工會和學生所強烈反對的,主要是容許僱主增加工時和放寬資遣員工的限制。增加員工工時的改動:以每週法定35小時的計算基礎上,容許僱主將加班費計算比率由現時25%下調至10%;工時由每天上限10小時增至12小時,每週上限48小時增至60小時。企業若資遣員工:企業只要證明公司在一段時期內經營出現困難(諸如生意額下跌等等)便可以資遣員工,而資遣的賠償額明確訂出為3至15個月的工資,總之法案為企業資遣員工大開方便之門,但難保企業不會故意「做數」出現虧損而惡意裁撤員工。

《高姆妮法案》為何激起法國青年的廣泛動員抗爭?這當中有更深層的社會和經濟的因素。現時法國的失業率達10.2%,而青年人的失業率更高達24%。青年人畢業後即使能找到工作,基本上都以短期合約(contrat à durée détermineé,CDD)受僱。過去10多年來,就業市場的新創職位以短期合約聘用佔了75%,而且還在不斷上升,相反以長期合約(contrat à durée indétermineé,CDI)聘用已越來越少。而且,短期合約最長一般不超過18個月,甚至最短連一個月也有。社會黨總統歐蘭德當初競選總統的承諾,矢志改善經濟和幫助青年人就業。結果4年下來,一籌莫展,青年人的失業率不但沒有減低,甚至不斷創新高。

其次,青年人這次反《高姆妮法案》演變成Nuit Debout的佔領運動,除了不滿這個偏袒資本家財團的修改法案外,也是對整個議會民主體制和政治菁英的不滿抗議。這場自發的法國佔領運動裡,背後運作的特點,包括沒有運動的組織,亦沒有運動的發言人或代表,基本是通過社群網絡進行動員,在運動裡亦沒有出現任何政黨的身影。運動的邏輯類近前幾年的「佔領華爾街」(Occupy Wall Street)和西班牙的「憤怒者」(Indignados)的運動。參與Nuit Debout的青年,當初大多反對右派的薩科齊和他的新自由主義路線,希望實現政黨輪替。所以,他們對社會黨的上台,大多抱有一定憧憬和期盼,但結果社會黨執政至今沒有帶來多少改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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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圖:抗議高姆妮法案的工會與學生)

另有一個因素使到青年人對議會民主制度產生質疑、甚至厭惡,就是在這種體制下出現了極右排外政黨「國民陣線」。國民陣線過去幾年來不斷壯大,在選舉上可說是屢創佳績,甚至步步進逼總統寶坐。在2015年底的地方選舉,國民陣線在13個大區第一輪的選舉,竟然在6大區取得第一的佳績。最後,社會黨唯有採取「棄車保帥」策略,為了不讓國民陣線得逞,在第二輪投票時在一些大區的候選人自動退出,以讓票給傳統死敵右派薩科齊領導的政黨「共和黨人」(Les Républicains)(即前身為人民運動聯盟L'Union pour un mouvement populaire,UMP)的候選人。

究竟這場運動的發展如何?首先,這場運動與2006年反「首份僱傭合約」( contrat première embauche ,CPE)法案和2010年反「延長法定退休年齡」兩場運動的比較,就是當時仍是右派執政的政府,現時算是左派的社會黨執政。歐蘭德和總理瓦爾斯,相比過去薩科齊的強硬手段(他2006年時為內政部長),採取懷柔加利誘的策略應付這場運動。

現時運動主要力量是學生或青年。瓦爾斯在3月31日發生了Nuit Debout佔領運動後,與高姆妮等政府官員,主動約見一些學生團體和學生工會的代表,願意聆聽意見。同時,甚至提出政府會動用5億歐元資助低收入的學生。不過,佔領運動並沒有隨著瓦爾斯提出的資助計畫而結束或人數減少,甚至在巴黎共和廣場面對鎮暴警察的數次清場,仍繼續聚集佔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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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圖:綿長的抗議遊行隊伍)

另外,這次的修法受影響範圍主要為私營企業,總統歐蘭德為了安撫公營事業的工會,提出增加公營事業員工薪酬。但是,在今年初法庭判決8名Goodyear輪胎公司的工會成員入獄,罪名是早前他們在反對公司閉廠的鬥爭中「脅持」公司經理。這事件引起各工會的強烈迴響,紛紛作出聲援,譴責社會黨政府。

歐蘭德在政治方面,經過巴黎恐怖襲擊事件之後,為了挽救江河日下的支持度和連任總統計劃,放是早前提出對懷疑是通敵的恐怖分子的法國公民取消其國民身份,但最後在參議院被否決。而這個修改勞動法來延長工時和放寬資遣限制,換取資本家財團願意多聘員工(但難保到頭來仍多以短期合約聘用),亦遇到學生的強大反彈。在民眾不斷質疑社會黨的執政表現時,總理瓦爾斯只能說不要讓國民陣線坐大而要繼續支持社會黨,以此恐嚇各種反對社會黨的左翼力量。目前對歐蘭德稍為有利的條件,就是右派薩科齊領導的共和黨人亦內鬥不止,薩科齊除了官司纏身外,也不一定能成為共和黨人出選下屆總統選舉的候選人。

總結而言,這次工會、尤其是公營事業工會(如公務員、鐵路、郵政等)的動員規模,仍不及2010年反對薩科齊延長法定退休年齡的運動。《高姆妮法案》將於5月6日交付國會表決,而4月28日將或有另一場大罷工和大遊行。這場運動能否最終迫使歐蘭德政府撤回修改法案,就端視4月28日的動員規模以及學生青年的佔領運動能否持續和擴大。

但不管最終結果如何,法國學生半個月來在佔領運動集會裡的自由討論之中,共同反思議會民主、政治菁英和新自由主義等問題,將會是這新一代寶貴的政治啟蒙。

2016年4月17日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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